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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 BE WATCHED.

【赛博朋克中篇小说】SPIRIT ASHES(3)

第三章 风历塔(The Calendar Tower)



年推BGM:Barricades <MOVIEver.>(Yosh)




“如果说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现实的真正面目后依然执着前进。”




平心而论,鸩读过的书并不多。早先的家庭并没有为她提供多少优渥的条件,和她一同工作的女工师傅也不可能教她太多。于是从她出生到现在,除了自己的名字外,鸩只会写这一句话。在一个阴沉的暴风雨之夜,一个落魄的女人带着一本书请求在长屋里躲一躲雨。族长出于好心留下了那个女人,但条件是她必须赠与这个家族一件礼物。当时鸩正好从屋外背着柴火进来,于是鸩便看着那个一无所有的女人将求助的眼光投向她。

“我将给你,”女人立刻看向面前年幼的女孩,眼里朦胧地起了一层雾。“给你一件……来自命运的馈赠。”



看着最后一个女孩倒下,鸩平静地捡起一根溃烂的手指,蘸着身边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将这句话再一次地、以歪歪斜斜的笔迹,工工整整地写在了白房间的墙壁上。在她的身后,一个、两个、四个、十个、三十个。横七竖八、口角歪斜,支离破碎、鲜血横流。


她们都死了。

而她还活着。



说不清是绝望,还是木然;或者说,在到达了某种程度后,两者便自然而然地合为一体。在这纯白的房间里,刺目的鲜血是唯一的颜色。她们曾经都是鸩最好的朋友与同事,却在她们最后的时间,用最后的生命,将一句话深深地烙在了鸩早已僵死多日的心里:


“活着……”

“一定要出去……”

“一定要出去,要把我们的事讲出去……”



指头里的血流干了。鸩看向断指里的白骨,转头将它扔到一边,准备再从一旁揪下一根。而这时,黑色的光瞬间充满了这间白色的房间。

“带走她。”领头的人下令。


鸩木然地看着那些人进来,趁他们不注意时将最后一截断指指骨偷偷塞进自己的肛门里。在门关上的最后一刻,鸩最后看到的景象是艾沃提尔·阿斯顿早已腐烂得不成人形的脸。在鸩来到白房间的第一晚她就死了,惨叫声足足持续了三个多小时,直到她的指甲被鸩毒彻底腐蚀殆尽、皮肤彻底溃烂脱落,如同烧得过熟的烩面片般软软乎乎地从骨骼上流下来。她最后倒在门口,鸩看着她半边还未完全脱落的眼球和眼眶,软塌塌地挂在嘴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扭曲得变了形的微笑。


她在笑。

就像在她婚礼那天,所有的人都称赞她:“艾沃提尔是石头谷里最娇俏的小百灵鸟。”时,她挂在脸上的笑容一样。

一模一样。




门被关上了,连带着许许多多精密而眼花缭乱的机关。鸩走在前面,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跪下。在她跪下的一瞬间,背后的有机玻璃门立刻关上,鸩清楚地听到了无数风翼划破空气时的震动声,听上去就像山谷秋季时分她去山谷打猎、听见风穿过无数杉树叶时的声响一样。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一个从心底里冒出来的陌生声音告诉她:

“这就是风历塔(The Calendar Tower)。”



如果说,有什么值得那些傲慢而自诩开放文明的现代人感到震惊的古物,除了成为他们身体一部分的生物机械,那便是与“零号脑”同时期诞生、但年龄却比“零号脑”还要大的,“永不停息的机械螺旋”。

现如今已经没有人知道,那些茹毛饮血的古代人是如何将机械与区区血肉之躯结合在一起的。但他们都知道,在幽深的地底,除了不停翻涌的地火外,还有一种极为微小的、被命名为“拉塔托(Ratato)”的奇怪生物。在过去,一些探险队在废城附近寻找水源时,曾意外遇到过它们成群结队的进行迁徙。他们带回了一部分活体送给当时的生物研究所进行研究。而在两个月后,一个新闻震惊了所有人:这种生物在探险队队员触碰到它的一瞬间,已经将他的一生全部“拓印”在它的生物电波中。通过电子解译这些生物电波,人们震惊地发现,结果是一条长达无限的“直线”,而在这条线上,居然会闪动着数个大小不一、反映到图谱上是频率明显高于其他直线上的点的“突起”。通过研究这些突起,研究人员惊异地发现,这些突起似乎记录着探险队队员到目前为止所有记忆最为深刻的时间点;换而言之,这小小的不明生物竟能够记录队员的一生。不仅如此,在后续的研究中,人们还发现,这种生物似乎并不会“死亡”,即失去生物活性、繁殖和新陈代谢的能力。它似乎既不是人们印象中结构简单的浮游生物,也非某些神秘的神灵。这些“生物”会一直存在,而且似乎有一定的自我意识。研究人员无法长时间的关住它们,因为无论他们用了什么样的办法,它们总会从各种介质中“游”出人们的掌控范围,回到永远巡游的集体中。这个谜题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无人可以解答,直到“零号脑”死后,一个自称“西芙(Sif)”的年轻女子终于发现了这个答案。

这个身患绝症的女子是在医院养病时偶然间从旁人嘴中听到这个故事的。天生聪颖、且自知时日无多的她立刻想到了一种前人想过却从未实践过的可能性:她签署了遗体捐赠书,在阻隔痛觉的前提下将自己的生物机械部分全部切下;与此同时,她用手触碰了一只拉塔托。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随着她生命的流逝,人们看到那只拉塔托上的痕迹越来越浅,直至彻底消失,同时拉塔托也彻底消失不见。在此之后,越来越多诸如此类的实验都证明了这一点,即:所谓的“拉塔托”即是人们生物机械部分的联结者。人们之所以在彼此遇见时会觉得似曾相识、之所以会心怀信念、之所以会在冥冥之中最终走上“正确的道路”,归根结底,是因为人们的生物机械早已彻底与大地中涌动的“拉塔托”联系在一起。人们在大地上繁衍生息,而大地深处的“拉塔托”则忠实的记录着人们的一生。于是,当人们归于大地时,他们的一切都彻底地消隐于大地中,化为一捧灰、一首短歌,一阵吹一会儿便会散的轻风。发现这一点后,为了探究人类的奥秘、同时为了在所有史官死去后人类能够以崭新的姿态定义历史,第二代城主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在各地建立了大大小小的、以地能为驱动力将“拉塔托”集合起来的“风历塔”。而在风历塔中,那些被集合起来的、高速旋转的“拉塔托”被称为“机械螺旋”,它们的一瞬便是一个人的一生。



此刻在鸩的头顶,伴随着阵阵破风声降临的,是一丛丛闪着光的手术刀刃。几只锁链突然从地底冒出,牢牢锁住了鸩的双手双脚。没有给她太多适应的时间,一只针剂便从她的身体左侧冒出,将某种药剂注入了她的体内。接着,鸩看到在她的面前,正躺着一个失去知觉的小女孩。

女孩很小,大概只有六岁左右。鸩看着她,莫名想到了自己家里最小的妹妹。


然后,鸩的一根头发被拔了下来,顺着旁边的管道接触到了小女孩的身体。但是这次,腐烂并没有发生。也许是被巨大的声响吵醒,女孩揉了揉眼,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鸩看着那个小女孩发现了她。隔着隔音性好得过分的透明玻璃,她惊喜地叫了一声,朝她跑来。在她跑动的过程中,风无声地包裹了她。她的身体也因此逐渐变得轻盈、透明,直到变成空中的一条线,以及无数跃动的、闪着光的点。鸩看着它,看着那条长得好像一生的、可爱的线被折叠、被复制、被精准地切割。然后,鸩看着那条经过精密处理的线被送进了上空永不停息的风中。



一滴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但鸩不知道该叫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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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写至此,本人忽然回想到当初读书时曾看到这样一段话:


若干年前,本书作者参观圣母院——或者不如说,遍索圣母院上下的时候,在两座钟楼之一的黑暗角落里,发现墙上有这样一个手刻的词:

’ANÁΓKH(命运)

这几个大写希腊字母,受时间的侵蚀已经发黑,深深陷入石头里面,它们的形状和姿态都显示出峨特字体固有的难以言状的特征,仿佛揭示着把它们书写在这里的是一位中世纪古人。尤其是这个词所蕴藏的宿命、悲惨的寓意强烈地打动了作者。

作者寻思再三,力图猜出:那痛苦的灵魂,一定要把这罪恶的烙印、不幸的烙印留在古老教堂的额头上才肯弃世而去的人,究竟是谁。


                      ——《巴黎圣母院·序》雨果



在此,请原谅作者本人感情的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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